逆噬洪荒_第2章

混沌虚空的边缘，韩立的身影如同陨星般坠出，略显踉跄地落在仙界壁垒之外的一片荒芜陨星上。他脸色苍白，背后道袍破碎，露出的肌肤上萦绕着一丝难以驱散的混沌蚀气。但比起身上的伤势，神魂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更让他心神激荡。

那一幅幅揭示真相的画面，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道心之上。一生的奋斗，引以为傲的坚韧与机敏，此刻回想起来，竟都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戏。愤怒、屈辱、后怕，种种情绪交织，几乎要将他吞噬。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陨石上，坚硬的星核瞬间化为齑粉。

「冷静……必须冷静……」韩立深吸一口气，强行运转炼神术，刺痛感让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。瓶灵既然能布局万古，其手段和实力远超想象，此刻自己任何不理智的行为，都可能加速对方的收割。

他首先检查自身状况。道祖本源确实流失了一部分，虽然不算致命，但如同堤坝出现了蚁穴，若不堵住，后果不堪设想。他尝试以时间法则禁锢掌心瓶形印记，却发现那印记如同活物，稍加压制便会引来更强烈的反噬，甚至加速本源的流失。

「不能硬来。」韩立目光闪烁，瞬间做出了判断。「必须了解更多信息，知己知彼。」

他想到了一个地方，一个同样与古或今、与上古秘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，且如今可能对古道神残存势力抱有敌意的地方——轮回殿残余势力。

轮回殿主当年与古或今争夺天道之位，虽最终落败，但其势力盘根错节，并未被完全剿灭。他们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仙界秘闻，尤其是关于古或今及其对手的。

韩立运转神通，改容易貌，收敛起时间道祖那独特的气息，化作一名普通的大罗修士，朝着记忆中部轮回殿可能藏匿的几个隐秘据点之一遁去。他行事格外小心，生怕引来瓶灵或其爪牙的注意。

几经周折，通过数层严密的身份验证和心性拷问，韩立终于在一处漂浮于幽冥间隙的破碎宫殿中，见到了如今轮回殿残部的领袖——银月。

宫殿残破，气氛压抑。银月依旧是一袭紫衣，容颜清冷，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巨变后的沧桑与坚韧。她看到韩立显露真身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，有惊讶，有警惕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。

「时间道祖大驾光临，我这陋室倒是蓬荜生辉了。」银月的声音平静，听不出喜怒。

韩立没有寒暄的心思，直接开门见山：「银月道友，韩某今日前来，是想求证一事。」他摊开右手，露出那道瓶形印记，「关于此物，关于……古道神。」

听到「古道神」三个字，银月瞳孔微缩，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。她紧紧盯着韩立，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。「你知道多少？」

韩立将自己在混沌虚空遗迹中的遭遇，以及看到的记忆碎片，简要叙述了一遍，但隐去了自己具体是如何触发这些记忆的细节。

银月听完，沉默良久，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，眼中警惕稍减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。「看来，你终于察觉到了。比我们预想的要晚一些，但……还不算太迟。」

「什么意思？」韩立心头一沉。

「意思就是，你并非第一个，也未必是最后一个。」银月走到宫殿边缘，望着外面无尽的幽冥虚空，声音缥缈，「掌天瓶，并非认主之宝，而是寄生道器。其器灵，正是上古年间被古或今联手其他大能击溃的古道神，残留的最强一缕神魂。」

韩立虽然已有猜测，但得到证实，依旧感到一阵寒意。

银月继续道：「古道神残魂依托掌天瓶存活，但它需要完美的‘容器’和足够的本源才能彻底复苏，甚至超越往昔。它游走于时空长河，挑选灵魂特质与之高度契合的天骄，而你，韩立，是它选中的第七个‘容器’。」

「第七个……」韩立喃喃自语，想起了记忆碎片中那些惊才绝艳却最终黯然消逝的身影。

「你这一路走来，所有的机缘，所谓的‘主角气运’，不过是瓶灵为了让你更快成长，结出更成熟‘道果’而精心安排的养料。甚至……」银月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丝嘲讽，「甚至连你认知中那个‘来自另一个时空’的自己，也不过是瓶灵为了让你更容易接受自身种种‘特殊性’，为了让你心安理得享受这些‘机缘’而编织的谎言。它需要你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，是命运所钟，如此，你才会毫无疑虑地沿着它设定的路走下去，直至……成熟待宰。」

谎言！一切都是谎言！韩立道心震荡，尽管已有准备，但银月的话依旧像一把尖刀，剥开了他最后一丝侥幸。他的一生，他的奋斗，他的爱恨，竟然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上。

「前六位容器，下场如何？」韩立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
「皆在成就道祖，达到巅峰之境后，被瓶灵彻底吞噬，道果本源成为古道神残魂的滋补品，身死道消，痕迹都被抹去。」银月的回答冰冷而残酷。

「古或今知道此事吗？」

「他当然知道。」银月冷笑，「当年他击败古道神，却无法彻底毁灭掌天瓶，只能将其打碎，并试图监控。瓶灵选择容器培养，对他而言既是威胁，也是一种观察古道神恢复状态的方式。他或许也在等待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，将容器与瓶灵一并解决。你我，在那些至高存在眼中，不过是棋盘上较量的棋子。」

巨大的危机感将韩立笼罩。前有虎视眈眈的瓶灵，后有深不可测的古或今，他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，进退皆是大恐怖。

「可有应对之法？」韩立看向银月，眼中燃起不屈的火焰。他韩立能从一介凡人走到今日，靠的从来不是认命！

银月转过身，直视韩立：「很难。寄生关系一旦建立，极难破除。瓶灵与你的本源已深度纠缠，强行剥离，你很可能率先陨落。而且，随着你实力越强，瓶灵复苏的程度越高，它的吞噬也会越快、越猛烈。你现在的本源流失，就是征兆。」

她话锋一转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：「不过，并非完全没有希望。据我轮回殿残留的古老典籍记载，万物相生相克，寄生之道，亦存在‘反噬’的可能。但这需要契机，需要外力的介入，更需要……容器本身拥有超越常理的意志和决断力。你若是想争这一线生机，或许可以去寻找与古道神同时代遗留的痕迹，那里可能藏着对抗它的方法。我轮回殿，可以提供一些线索，但代价是……」

「是什么？」韩立追问。

「若你成功，他日我轮回殿若与古或今再有争端，你需要站在我们这一边。」银月提出了条件。

韩立沉默片刻，点了点头：「可以。」眼下，活下去，摆脱被吞噬的命运，才是第一要务。未来的恩怨，未来再说。

离开了轮回殿的秘密据点，韩立的心境与来时已然不同。虽然前路更加凶险，迷雾重重，但至少，他看清了敌人的面目，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境地。

不再是懵懂待宰的羔羊，而是清醒的、准备拼死一搏的战士。

他望向光阴之园的方向，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决绝。婉儿，等着我，这一次，我绝不会认输！

仙界，北寒仙域边缘，一座名为「流火城」的仙家城池，近日莫名成了风暴眼。城池上空，霞光不再祥和，反而如同沸水般翻滚，时而赤红如血，时而幽蓝似冰。城中的修士们惊恐地发现，自身法力正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溢出体外，融入那诡异的天象之中，修为低微者，甚至已有人形容枯槁，倒地不起。

而这，仅仅是冰山一角。
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仙界各大仙域，多处人烟稠密或灵脉汇聚之地，都出现了类似的异变。有时是大地裂开，吞噬山门，喷涌出的不是地火，而是抽吸生机的灰败之气；有时是江河倒卷，水中生灵瞬间化为白骨，精华被无形之力攫取；有时则是整个宗门秘境突然被时空乱流包裹，其中弟子门人连同福地灵气，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。天庭派出的巡查仙使往往刚到现场，便被那混乱的法则力量撕碎，或是在试图稳定局势时，被骤然增强的吸力抽干修为。整个仙界，陷入了一场无法理解、无法抵御的灾难之中。

光阴之园内，南宫婉忧心忡忡地看着水镜中显现的各处惨状。她尝试联系韩立，却发现传讯仙符如同石沉大海，心中不安更甚。她隐隐觉得，这场波及仙界的动乱，或许与韩立近期的异常有关。

而此刻的韩立，正隐匿于流火城万里之外的一座荒山之中。他收敛了所有气息，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座正被逐渐抽干生机的城池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，那引发动乱的源头，正是与他掌心印记同源的力量——掌天瓶的气息！只是这气息更加狂暴、贪婪，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意味。

「它察觉到了……」韩立心中明镜似的。瓶灵定然是感知到了他的觉醒和调查，不再满足于缓慢的吞噬，开始主动出击，大规模收割仙界生灵的本源，一方面是为了加速自身恢复，另一方面，恐怕也是为了向韩立施压，逼他现身，或者扰乱他的心神。

就在这时，一个冰冷、古老，带着一丝戏谑意味的声音，直接在他心神最深处响起，避无可避：

「容器……你看到了吗？这才是真正的力量，吞噬与融合的法则。你那些可怜的挣扎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，毫无意义。」